湘妃问的问题,似乎让永嘉帝觉得十分的好笑,他低下头,目光含笑地看着湘妃。
“皇上所说的,可以收回的东西,还包括皇上的心么?”
“心……”永嘉帝仿佛在细细品味着那湘妃的话,然后轻轻牵动唇角,目光深邃地对湘妃说道,“朕,何时曾将心给过你么?”
那湘妃,竟是彻底地错愕了。她难以置信地望着这永嘉帝,望着他那直挺的鼻,望着他那黑亮有耀石般的眸,他像天上最耀眼的太阳,这样俊美,这样骄傲。这个男人曾给过她最贴心的暖和最深厚的爱,而今,竟要这样将从前的全部都抹煞么?
“皇上,臣妾不信,皇上曾是那样地爱着臣妾的。”湘妃喃喃地说着,泪眼婆娑。她凄切地望着永嘉帝,泪水滑落,路经那被绿凝打伤的脸上,有一种烧灼的疼。
湘妃皱眉轻叫一声,伸手迅速地抹了下脸颊,永嘉帝的眼眸中,却又闪过一抹笑意,他转过头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
“皇上,皇上!”湘妃果然是急了,她冲过去,再次抱住了永嘉帝,哭道,“皇上不要走,皇上你不能走,皇上!”
若是平素里,这湘妃一落泪,永嘉帝便急忙绽放出笑容,将他揽进怀里,吻上她的双唇,或者用唇吻上她的脸颊,将泪如数吻下去,还笑着对她说,她的泪是甜的。而今,却如此的冷漠,这到底是为什么?
永嘉帝,却显然没有给湘妃任何一个答案,他伸出手,捉了湘妃的手。湘妃见永嘉帝捉了自己的手,心中便暗暗一喜,而偏偏,却是永嘉帝扬手,竟将她推至了一边儿,转身大步离开了。
“皇上?”湘妃完全傻在那里,然后再次跑过去的时候,那永嘉帝,便已然大步走出了“湘竹苑”了。
“皇上要去哪里?”顺海这奴才,天生便会瞧人眼色,这会子便巴巴地凑过来说道,“听说绿凝公主方才命花坊的小太监将那几株玉牡丹的根茎都砍下来,差人带回去喂马了。”
“哦?”永嘉帝挑眉,极为感兴趣地说道,“走,看看那丫头又在搞甚么古怪去。”
等到来到那“碧云殿”方见绿凝一袭水色长衫,牵着那匹白色宝马在园子里散步。夕阳西下,落日的余晕洒在她的身上,那欣长的身影秀丽而可人,倒教人看得没有来由的心里一柔。
那顺海贯会看个眉眼高低,见永嘉帝的眼神柔软,神情愉悦,当下便躬身不声不响地退下了。永嘉帝走过去,笑道:“当初若知道你是想在这‘碧云殿’里溜马,说甚么也该将这园子建得再大些的好。”
闻听得身后传来的这熟悉的声音,绿凝便急忙转过身来,见这永嘉喜身着轻便的明黄软衫,一头黑发柔顺地垂下来,只用一根明黄的带子系着,随意却又优雅自如。而他的手里还尚拿着一卷书,自那书的角落尚印着一个花体小篆。每个嫔妃宫里的书卷,一般都会盖上宫妃自己专属的印,这种印通常都是按着她们的品级而定的特制的印。而这一个印的字只有一个“湘”。不用问,那自然是湘妃宫里的东西。
绿凝的目光轻轻在那书卷上打了个转,便轻飘飘地移走了。
“这是在做甚么,不理你皇兄了?”永嘉帝含着笑走进来,慢步踱到了绿凝的身边。
绿凝却只是淡淡地,转过头去替那匹马梳理着马鬃。
“果真不理皇兄了?”永嘉帝探头过去,凑近了绿凝的侧面,笑着问。
绿凝本是想板着脸的,谁想唇边悄然溜出来的一抹微笑出卖了她。她心里责怪自己装得太浅,便急忙咬住了下唇,谁知这样子便愈发的明显了。
绿凝抬眼,瞧见永嘉帝眼底深深的笑意,当下便恼羞成怒地,伸手去推永嘉帝,嗔道:“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皇妹?这些日子里眼里哪里容得下我了?还不速速回去陪你那可怜巴巴的湘妃去?”
“嗯,”永嘉帝被绿凝推得后退一步,却也不恼,只是兀自点了点头,道,“她是可怜,脸上都不知道被哪个坏人抽了一鞭子,留了个血红的印子。”
绿凝想到那个坏人其实正是自己,又思及当时自己扬起鞭子,将湘妃及她的人们抽打得落花流水,彼时竟还有人吓得尿了裤子,那湘妃平素里嚣张跋扈的,竟也吓得花容失色,抱头乱窜,恨不能抓住一个宫女替她挡在身前,那副狼狈的样子,倒甚是好笑。
这样想着,绿凝便又忍不住“哧”地笑出了声来。
“过来,”永嘉帝伸手,抓住了绿凝的手,令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,笑道,“我从不知,你这丫头还有这等的脾气,好端端的,却拿那湘妃撒个甚么气呢?”
“我说皇兄,您可瞧仔细了,我才没有拿她撒气,”见永嘉帝依旧一味地偏向那湘妃,绿凝的心里更加的生气了,她甩开永嘉帝的手,不痛快地说道,“我的马儿不过是踩了几个破花枝子而已,她便要使人来拉我下马,还指着我的鼻子与我理论,我何曾给过旁人这机会么?”
“凝儿,那不是破花枝子,那花儿乃是大理国最为名贵的玉牡丹,万两黄金也难求的上等品种。”永嘉帝的眼里虽然已然盛满了笑意,但脸上依旧还是淡然,笑着说道。
“管它甚么玉牡丹玉蝴蝶的,”绿凝哪里有听永嘉帝讲述那花儿来源的兴致,当下便沉下脸来,说道,“反正本宫踩了就踩了,管它甚么万两黄金,在本宫眼里,也都不过是一根花枝,几朵鲜花而已,有甚么稀奇。不过所幸的是,那破花枝子还有些用处,我的马儿倒是对它的须子还有点喜欢,我便命人将它们都折下来,带回来喂马了。”
说罢,还悄然流转目光,打量了一下永嘉帝的反应。
“可那湘妃,到底还是被你打伤了,这会子在‘湘竹苑’里哭着让朕给她做主呢。”永嘉帝依旧不动声色地说道。
“她被打伤?”绿凝冷笑一声,“自她进了宫,她不是今儿罚这个宫人,便是明儿罚那个宫人,还时不时地欺负那些不得志的宫人。那些被她欺负的宫人个个儿都在后花园子里悄悄抹眼泪,有的甚至被她罚去双手端着滚烫的茶杯跪着,烫得双手都又红又肿,她伤到的人,又有谁给她们做主去?”
说罢,转身便牵着马儿朝马厩走,漠然道:“皇兄快些回去替你那湘妃作主罢,看要怎么罚你这同胞的妹妹给她解气!”
永嘉帝先前还是极为认真地,皱眉听着绿凝的话,这会子在听得她要自己给湘妃解气之时,便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“你这小家伙还果真是牙尖嘴利,”永嘉帝说着,走过去,一把接过了马的缰绳,一手牵着马,一手握住了绿凝的手,两个人一并往马厩走去,边走,边笑着说道,“说给朕听听,怎么才叫解气。”
“皇兄这是在拿我当傻子么?|”绿凝不快地甩了甩手,想要挣胶永嘉帝的手,却终究没有挣得脱,只得由着永嘉帝这样紧紧地握着,慢慢地一起朝前走,但嘴里却由是不服气,“我巴巴地,却是给她出那解气的主意去?到头来为难的却是我自己,这样亏本的买卖谁会做来?”
“哦,”永嘉帝连连点头,“想不到朕的凝儿竟也是这样聪慧的。”
“那是自然。”绿凝洋洋自得。
他们都没有发现,在那“碧云宫”外一株株扬树后面,站着的,是伤心欲绝的湘妃。
彼时,那些个平素里都妒忌湘妃的人,此时却都与她成为为了好朋友,她们纷纷地成为了“湘竹苑”里的座上宾,与这湘妃讲述着永嘉帝与绿凝的点点滴滴。真实,湘妃根本毫无心思去听,只是怔怔地,盯着门口的方向。
平素里,永嘉帝下朝的时候,总会有顺海站在门口扬声喊道:“皇上驾到。”
随后,便是她含羞走到门口,低着头迎接圣驾。“湘竹苑”的花园里,有他们嬉戏的身影,红鸾帐里,有他们亲昵的**,就连这些女人坐着的椅子上,都有着他们合欢的痕迹。而今,那个曾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男人,却倾刻间再不出现。那么,为何还要留她在这里,让她看着到处都有着他们快乐点滴的地方,教她怎么能够受得了?
湘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那呼吸,都是带着泪的轻颤。
而后,那些话,她便听得进去了。
她们说,永嘉帝,与绿凝公主,乃是一母同胞。因着是龙凤胎,先皇格外高兴,又因着这永嘉帝天资聪颖,相貌俊美,深得先皇欣赏,不到八岁被封了太子。
她们说,这永嘉帝自幼便喜欢与他这小妹绿凝玩在一处,不许旁人欺负她,更不许任何人伤害她。他们两个人,一直在一块儿,一直。
她们说,绿凝公主曾戏谑地说,如若永嘉帝登基,便要在“正阳殿”的浴场里分一半给她自己。永嘉帝登基之后,便果然将那“正阳殿”的浴场一分为二,赐了一半与绿凝公主,还亲赐名为“莲花汤”。
她们说……
她们说了很多很多,每一字,每一句,都让这湘妃,听得清清楚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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