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元佐没搭理他,沉默不语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忽“吱丫”一声,冯宽从雅间出来:
“好了,丹药应该还能用!”
“辛苦了,咱们快过去吧!”赵元佐会心一笑。
杨应彩多看了冯宽两眼,见他容光焕发、神采奕奕,虽然还是穿着同样破烂的衣服,可好像,忽然就变了个人一样。
赵元休跟着杨应彩,落在后面低语道:
“郡主,我收回刚才的话,据我观察,这人……应该还是有些手段的。”
“哦,何以见得?”
“刚才,他从身边经过,我闻到一股非常奇特的淡淡香味。
那种感觉……就好像阳光明媚的早上,置身于皇宫御苑的百花园中一样……”
赵元休越说越兴奋,“不,百花园里的香味,跟这个一比,还是显得太混杂、太媚俗,不够纯粹!
让人突然觉得……好像很低级一样,对,就是这个感觉!刚才那个,是一种……很高级的香味!”
“有那么夸张吗??”
杨应彩半信半疑,白了他一眼。
赵元休这次却一点也不生气,两手背在身后,脸上流露出一种“世人皆醉我独醒”的骄傲和得意。
真气运转小周天,再次回到暖厅当中,冯宽变得更加从容:
“陛下,丹药已成。这次……让我进去,再试着给公主服下吧!”
赵义也感受到了冯宽举手投足间、散发出的奕奕神采,内心更是惊讶不已,看向他的目光也柔和不少:
“那就麻烦冯小仙了,若是能治好微儿,吾一定重重有赏!”
冯宽略略拱手,不再回答,径直走向右边的单独静室。见他如此行为,厅中一阵喧哗,司马真忍不住质疑道:
“陛下,不需要派人跟他一起吗?还有……对了,还有灵童!”
赵义摆了摆手,许世境喊住冯宽,很快,两位侍女抬着一个封了嘴眼、捆住手脚的小童出现在众人面前。
冯宽在静室门口顿住脚步,见那小童神色仓惶不定,脸上还有未擦干净的泪痕,透过遮眼布,似乎能看到他心内无尽的恐惧和迷惘。
另外两个侍女也是表情麻木,两眼无光。冯宽感同身受,感觉有什么东西生生堵住了自己的心口一样。
最后忍不住蹲下身去,轻轻摸了摸小童脑袋,他柔声笑道:
“小弟弟,别怕,没事的!哥哥一会出来,给你买糖葫芦吃!”
说完,冯宽又站起身,隔着一定距离,面朝赵义郎声道:
“陛下,草民一人进去即可,不用他们跟着。公主之病,我一人足矣!!”
厅内再次安静下来,所有人看向冯宽。尽管无法恰当形容,可他们都一致觉得,这位突然出现的古怪小子,身上正散发着堪比阳光的光彩。
赵义冷眼看他一会,简单吐出一个字:
“准!”
两位侍女马上恢复了精神,朝着冯宽感激行礼,却也不敢离开。冯宽苦笑道:
“麻烦将这孩子的手脚松开,我一会就出来!”
两侍女犹豫不定,躺在地上的小童,这时努力侧过脸来,用那被遮挡住的双眼,直直地看着冯宽,遮眼布很快便湿润了……
看在眼里,冯宽叹了一声,笑道:
“放心,哥哥我说话算话。小弟弟,你要是觉得困,就先睡一会,等我出来。”
“公子,这个……拿着。”
一位侍女拿出一把剪刀,一块白布,递给冯宽:
“布上涂了药,用来包裹伤口,能迅速止血。”
冯宽欠身双手接过,当即走进静室。
关上门,打量下四周,与方才的雅间相比,这里更加宽敞、富丽、明亮、干净。
浓郁的龙涎香中混杂着淡淡药香,吸入鼻中,冯宽有种飘飘忽忽的不真实感。
“这布置格局,确实看得舒服,这个世界……也有这个世界的好啊!”
往前走了几步,看到一扇门,门两边挂着一副对联:
“翠竹黄华含静气,清池明月照禅心。”
门上挂着一副珠帘,冯宽轻轻拨开,悄声进到里间榻前。
望着躺在**、美得无法形容的陌生女子,那种不真实感变得更加强烈了一些。
“玉琼仙宫,也不过如此了吧……”
闭上眼,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,冯宽脑海中忽然闪现出青石山下、听潮阁旁救起沈红绫的场景。初见其容颜时,同样,也是这种极不真实的虚幻感觉。
后来为她煎药,她给自己疗伤,又一起来到青石山间望月厅外。接过她掷过来的葡萄,那清新香甜的味道,仿佛仍停留在舌尖,从未消散过一样。
睁开眼,冯宽重新回到现实。
有了之前给杨应彩救治的经验,深呼吸,他拿起剪刀,直接划向左手掌心,鲜血当即溢流出来。
冯宽不慌不忙地打开一只方木盒,取出丹药、和上鲜血,迅速给赵烟萝服下,整个过程行云流水,没有半点迟滞。
“但愿……这次也会有作用吧!”
用药布包住伤口,冯宽表面平静,内心里还是有些忐忑。
多看了赵烟萝两眼,从里间出来之后,他便坐在外面的凳子上默默等待后续结果。
“这位公主的命运,从现在开始,就和我捆绑在一起了吧。”
“怎么还没反应?师父这次……不会给了我过期的假药吧?”
“应该不至于……老头儿这么坑我,他自己又捞不到半点好处。相反,很可能还会把玄真观都搭进去,不至于不至于……”
“或者……会不会被大师兄私吞,掉包给了我假的丹药?好像……也没什么道理。我跟他也无仇无怨的……他这么做,也对他没有好处呀!”
一边把玩着手中剩下的最后一枚丹药,冯宽一边暗戳戳地七想八想:
“外面那小孩子实在可怜,要是我这次不起作用,是不是……他还要被弄进来?”
一转眼,便来到了四更天。外面厅中同样也安静得可怕。
等了这么久,赵义反倒不着急了,靠在暖香炉旁,坐着闭目养神,他不说话,其他人也不敢说话。
不知又过了多久,赵烟萝再度睁开眼,望着头顶雪白的纱帐,恍惚间,以为自己是来到了阴曹地府。
努力侧过头去,又见周围布置得富丽堂皇、整洁干净,心下一时奇怪:
“阎王爷……莫非也是个爱干净的不成?不对!这地方……怎么感觉有点熟悉?”
赵烟萝想不明白,努力靠坐起来,只觉得口干舌燥,下意识地开口喊道:
“菱香,给我倒杯……”
话没说完,她猛然记起来,之前因为照顾自己,菱香已经染病死去了。
赵烟萝身子一颤,整个人彻底傻住。
冯宽思绪飘飞,可也一直在注意里边的动静。听到她微弱的叫声,一个激灵,所有的担心和怀疑瞬间烟消云散,进去一看,当即喜不自胜:
“你终于醒啦,真是太好了!怎样,有没有觉得,哪里还有不舒服的?”
赵烟萝回过神来,呆呆地望着他问:
“你……你是谁?我不是在阴曹地府么?难道……你就是那位阎王爷?”
“不会吧不会吧……不会这人刚刚醒来,结果,却又变成傻子了吧?”
冯宽心下一凉,干笑一声,忽想到什么,忙伸出一根手指,试探着说:
“那个,先别管我是谁!我问你……这是几?”
“这个……横着的话,应该是一。”赵烟萝仍然有些发懵,回答得不太肯定。
“答对了,那这个呢?”冯宽将手掌完全撑开。
“五根手指?”赵烟萝眉头微皱。
“完全正确。”
冯宽又开始激动起来,“我再问你一个问题,你……叫什么名字?”
“我姓赵,名……烟萝。”
“赵烟萝……好名字啊!那,还记得你是公主吗?”
“当然记得!我父皇是……哎不对,你不是阎王爷!你,你到底是谁?”
赵烟萝骤然清醒,身子往角落缩了缩,一脸警惕地问:
“我从来都没见过你,你来做什么的?”
“那就行了,哎呀,刚才差点吓死我!”
冯宽长舒一口气,也不回答她,径直出了门去:
“陛下,幸不辱命,公主殿下现在已经醒来,应当是没事了!”
“当真??”
赵义一骨碌地站起身来,说着便要冲进去,太医连忙拦住:
“陛下先等等,让臣先进去证实一番。”
“嗯……你最好快点!”
一会太医出来,大喜道:
“恭喜陛下,公主殿下洪福齐天,现在……她已经完全好了!”
厅内马上变得一片欢腾,司马真和其他人一起唱和道:
“陛下神文圣武,公主福泽深厚,实乃我宋国之大幸!!”
厅外、楼下众人马上山呼万岁,沁园周围早已准备妥当的烟花,这时候也被齐齐点燃,火光冲天,响声震彻整个京城。
赵义龙颜大悦,赵元佑等人随他一起进去看望赵烟萝。
冯宽早早趁机溜了出来,见那两个侍女和小童还在门边没动,便上前帮小童解开绳子,撕掉封布。
杨应彩候在门口没进去,过来笑道:
“臭小子可以啊,还好没出什么岔子!”
“那是当然!你我都能救,何况是她……咳咳,当然也能救。”
“看把你嘚瑟的!”
许世境一改之前的怀疑冷漠,过来给冯宽直接跪下,哭着腔道:
“冯小仙大恩大德,某斗胆替公主殿下……先向您道声感谢!”
冯宽赶紧扶他起来,“公主殿下福运齐天,又有丹药之力,我其实并没有做什么,当不得如此大礼。”
许世境起身,郑重抱拳道:
“以后在京城,冯小仙若有什么要求,只要能办得到的,我一定竭尽全力!”
冯宽灵机一动,当即提议道:
“那……这两位姑娘,还有这个小孩,不如……先放他们走吧,如何?”
许世境怔了一瞬,面有难色道:
“这……她们两个好说,毕竟本身就是公主府的人,回去只会有奖赏。可这小童……”
“他怎么了?公主的病已经好了,莫非还要留下他么?人家也是有爹有娘的……”冯宽皱眉不解。
其中一个侍女忍不住低声解释道:
“公子,许大哥不是那个意思。只是……这小童原本是个孤儿,又不会说话,之前还被挑断了手脚筋……若是放他出去,只怕也活不成。”
冯宽愣了一下,回头看了看小童。杨应彩想扶他起来,却怎么也站不稳。
小童只能双膝跪地,手脚依旧剧烈颤抖,靠着杨应彩才将将稳住不倒……
杨应彩怪道:“臭小子你看,这小娃娃……估计是想感谢你,怎么也不肯站起来,也不说话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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